烈羽被说得莫名其妙,他撇嘴反驳道:“这和我去辛南有什么关系?”
“嗯,你说要报仇的呢——如今那么久过去了,大仇得报了吗?”
“这个,不可操之过急…只要封羽锦拿到机关图,一切都万事俱备了。”
“哼,你为何要如此执迷不悟呢,阿羽,我以为你会懂我的良苦用心,写信要你回来,便是想要你留在蒙古——”
“哥…我早和你说清楚了,杀父之仇,灭族之恨,我如何原谅封邑启,如果换做是你呢?”
烈羽忍不住愤怒道,他的眼神无比的哀伤,似乎还闪动着泪光,七颜烈有些不忍心,想去拽他的胳膊安慰,却被他一瞪,一副冰冷如霜的样子。
“哥,为什么你就不能理解我呢?若非封邑启不死,我便再不回蒙古来——还有,这天下,我也要半壁江山。”
“你简直是走火入魔了……”
“是…我疯了…可是都是被逼的,你不会懂的…你尽管安安稳稳做你的大汗,原谅我与你并非同道中人。”
“你站住——”
七颜烈青筋暴突,怒火攻心,他的鹰眸中都是炽烈的火光,仿佛下一刻便会将一切都烧个精光。
烈羽站定,咬牙握拳,却不愿意看七颜烈一眼。
“那一句并非同道中人…是什么意思?”
“哥,既然我们话不投机半句多,那我…走了。”
烈羽叹息道,语气里都是深深的无奈,那种孤单零落的感觉,竟然在此刻蔓延迟到了五脏六腑,他身后的七颜烈,目光如炬,却悲哀至极,可是他没办法再顾及他了——报仇雪恨,历来都是他的事情,和任何人都毫无瓜葛。
“你还要去辛南?”
烈羽没有回答,拔腿就走,干脆利落,不带分毫的犹豫,七颜烈嘴唇轻抖,怒瞪着他单薄瘦削的身影,手一挥,威严的睁大了眸子:“给我拦住他!”
烈羽还未走两步,便被一个壮实的大汉拦下了,他扛着一柄巨大的石斧,在烈羽颔首道:“世子,得罪了。”
石斧一甩,风声烈烈,气魄磅礴,烈羽被那气势压倒,不由的退后两步,恨恨的抿嘴:“莫多乌,你让开!”
莫多乌请示的看看七颜烈,发现他没有丝毫的让步,便低头抱拳:“请世子不要为难小的。”
“你!”
烈羽无可奈何,又气鼓鼓的回头望着七颜烈,看他神色冰冷,肃穆漠然,他低吼道:“你要干什么?”
“你休想再离开蒙古,就算是绑,也要把你绑在宫中!”“你凭什么!七颜烈,你简直是岂有此理!”
“放肆,你敢如此无礼!”
“我…七颜烈,好,算你狠!”
烈羽被莫多乌请到了偏殿,虽然心头不快,却只能被逼迫着老老实实的待着。
殿中留下孤身一人的七颜烈,他颓丧的坐在王座上,宛如失魂落魄的老者,目光逐渐氤氲,透出迷离的水雾。
“世子,有事请吩咐,属下先退下了。”
“等等……”
烈羽欲言又止,莫多乌摸摸头,小心翼翼的道:“世子想问什么…是不是关于大汗的事情?”
“他不是要成婚吗?怎么现在还没有动静?”
“这个…这个……”
莫多乌自来憨厚实诚,他躲闪着眼神,支支吾吾的,烈羽一看他这个样子,心里似乎明白了什么,却仍是无法置信道:“他是不是在骗我……”
“这个…属下不清楚…属下先下去了……”
“莫多乌——”
可是莫多乌已经消失在了门外,侍卫拦住了想要追根究底的烈羽,歉意的笑笑:“世子,请移步宫里。”
“是不是要软禁本世子?”
“这个…都是大汗的吩咐,属下也没办法。”
“你们!真是混账东西……”
烈羽被气得满头大汗,却是束手无策,只能安安分分的待在殿中,他一肚子的闷气无处发作,便在桌上干坐着,却是越看越气,索性把杯子茶碗摔了个稀巴烂,那样子像极了一只炸毛的野猫。
第二日,皇甫婳和画皮媚妖早早就守在了殒杀的床前,两人的伪装非常的成功,并没有引起然任何人的怀疑,皇甫婳当初的武断决定如今终于让画皮媚妖松了一口气,他看着她眉头都是愁绪,眼神紧紧盯着殒杀俊颜,似乎不想放过一丝的动静。
差不多正午的时候,皇甫婳昏昏欲睡的,窗外暖光灿烂,照耀在她的身上,朦胧娇小,她拉着殒杀的手,嘴角都是笑意。
画皮媚妖摇摇头,有些吃不消人类的情深义重,他释然的勾起唇:“殒杀大人一定很高兴——一睁眼就能看见你。”
本来快要睡着的皇甫婳听到他的调侃,一下子精神抖擞,神采奕奕的弯起眼角,笑得明媚动人,画皮媚妖终于知道殒杀为何意念如此之强,就连在昏迷的状态下也能牵挂着皇甫婳了——她的容颜姣好,又善良天真,不染世间的俗气,试问谁能忍心伤害她呢?
“风间…风间!”
画皮媚妖失神之际,皇甫婳突然惊喜的呼呼着殒杀,她眼神瞬间明亮如星辰一般,越发的握紧了他的手。
殒杀抽抽手指,迷迷糊糊的听到了清脆动听的无比悦耳的声音,他艰难的睁开眼睛,胸口的疼痛让他嘴唇发白,声音轻抖:“环月……”
“风间…风间!你终于醒来了!”
“环月……”
殒杀看着扑进自己怀里的“环月”,一脸茫然,他看着无动于衷,漫不经心的“商牟”,还以为自己是在梦中,可是怀中的温热却足以证明,他是真的苏醒了。
“风间……”
皇甫婳忘却了自己是“环月”的事实,她看着了殒杀稍微冷漠的目光,一时无所适从了。
画皮媚妖朝殒杀望去,他恭敬的低头:“殒杀大人。”
不过他已反应过来,咒语一念,光辉迸射,皇甫婳和他同时变回了原本的容貌,殒杀怔怔的伸手,拂上了皇甫婳的面容:“小婳?”
“风间,风间,我好想你……”
“小婳…你怎么在这里?”
“是他带我来的……”
皇甫婳示意画皮媚妖,他浅笑的抬起颠倒众生的脸,朝殒杀深深鞠躬:“殒杀大人,属下是血剑之中被封印的画皮媚妖,善于变化,精于易容,此次是感受到殒杀大人心里的惦念才把婳儿姑娘带来的。”
“血剑的封印被冲破了吗……”
殒杀眉头深锁的喃喃自语,画皮媚妖看他似乎神态有些不对劲,问:“殒杀大人,有什么问题吗?”
“血劫…血劫又来了……”
他脸色煞白,突然抓住了皇甫婳的手腕,随后担忧急切的要把她推开,一边说道:“小婳…快走…血劫快来了…我控制不了…你快把小婳带走……”
想到上次的血劫突变,致使岐芸和阿狸都伤痕累累,他无法控制,也无法逃避,如今皇甫婳在他的眼前,他一定要竭尽全力的保护她,血劫凶猛霸道,唯有把皇甫婳带走,他才能保证她的绝对安然。
“不要…风间,我要和你在一起…我不要一个人……”
“小婳…你别闹了…我会害死你的……”
“我不怕…如果要死的话,死在风间的手上,我无怨无悔……”
“小婳…你别这样……”
殒杀无言以对,只能顺从的被她抱紧了脊背,回以更热烈的怀抱,见她哭着喊着,身子抖得厉害,他又是气恼又是心疼,他也同样十分憎恶自己,为何连最心爱的女子也无法保护……
可是皇甫婳冒着那么大的风险来到了星河,为的就是和殒杀携手共进,患难与共,她如何会同意孤身离开,更何况殒杀的伤势还没有恢复,她更想陪伴在他的身边照顾——顶着“环月”的身份,她觉得已经万无一失的,没必要杞人忧天,提心吊胆的。
画皮媚妖对于此情此景也不免有些感动,或许从殒杀的深情眼眸中、皇甫婳的声泪俱下中他明白了许多,原来感情这种东西,真是越美丽越脆弱——
仿佛是……
偏有惊鸿处,寸寸皆销魂。
那极其绮丽妖艳的氛围,又凄凉哀伤,教人鼻尖酸涩,嘴角坚硬,泪水涟涟,源源不绝。
莲沁来到了前院,装作从容不迫的样子,拖着蛇皮袋子,拄着拐杖慢吞吞的走着,不一会就被一人叫住了:“喂,你哪里来的,磨磨唧唧的,晚兮大人还在药星阁等着呢!”
“好…好…我马上去……”
莲沁便被人领着去了药星阁,在路上的时候,他后背冷汗泠泠,要知道这毒蛇就是个幻术,一旦被人碰触就会变成烟雾,没想到却误打误撞被带到了晚兮面前,他一直低着头,好似恭恭敬敬的样子,别人也没有察觉。
“这次是什么蛇?”
“乌…乌梢子……”
“毒性不够你也敢带上来?”
晚兮温柔的笑,语气却咄咄逼人。
莲沁打了一个冷战,努力保持着懦弱惶恐的姿态。
晚兮见他这个模样,以为他是吓傻了,不耐烦的挥挥手:“让他走吧,以后不用来了。”
“是。”
莲沁松了一口气,只不过才走上长廊,他就感觉到了一股阴冷之气扑面而来,带着犀利凶狠的杀意,他不免留了一个心眼,捏了一张符在手心。
果不其然,拐角之处,一个悄无声息,隐秘如鬼魅的身影渐渐逼近,莲沁紧张起来,见他斗篷掩面,高大伟岸,走路却轻飘飘的毫无声响,伴随着强大的压力涌来,他捏符的手都僵直了。
“少主。”
走在莲沁身边的杀手跪地一揖,他也被带着半蹲到了地上,随后听到了低声的警告:“你想死吗——这可是少主,你楞什么神?”
“少…少主……”
他照做,也闷闷的喊了一声。
“来做什么的?”
声音冷意十足,又威严无比,莲沁尽量表现出淡然若素的语气:“来…来送蛇的……”
“送蛇的?”
“回少主,晚兮大人说他送来的蛇毒性不够,就让他别来了。”
“嗯。”
莲沁和星河少主擦肩而过,冷风从后背吹来,他抖了一个激灵。
眼看着就要被送到石门外,莲沁决定必须赌一把,他手里的符被捏得发烫,趁杀手毫无防备之时,直接打上了他的面门,再迅速的念咒,那符打出了一股强大的力量,杀手目瞪口呆的盯着他,然后缓缓的倒了下去。
他不敢犹豫,即刻便跃入了鳞次栉比,整齐排列的厢房巷道中,他贴着墙蹑手蹑脚的极速前去,法符散发着白光,那是妖精的气味。
莲沁往西南方向瞟了几眼,确定无人注意之后,迅速的跳上了屋顶,一阵风似的逼近了妖精的所在地。
“少主,您怎么来了……”
药星阁门前突然一暗,晚兮吃惊的抬头,立刻惶恐道。
“你过来一下。”
“是。”
药星阁外,星河少主浑身都散发出严肃冰冷的气息,他看着前方,过了许久才道:“星河的妖气,你感觉了吗?”
“这个……”
晚兮大惊,似乎不敢相信所听到的话,于是他又重复了一遍:“妖气…星河之中有妖精吗?”
他反应过来,少主如此一本正经,应该说的并非阿狸,但是他一想,不免毛骨悚然:“少主要属下怎么办?”
“敢入我星河,本座就不会让他’失望‘,莫要打草惊蛇——”
星河少主叮嘱道,斗篷下的眉宇紧锁,愁绪万千,随即利落的转身,留给晚兮一个倨傲散漫的背影。
猫着腰躲在屋顶上的莲沁阴差阳错,听到了星河少主和晚兮的对话,他不免的奇怪道:“难道这妖精是从别处来的…为何星河少主也想要把他抓住……”
来不及多想,他直奔妖气浓郁的厢房而去。
“小婳…走吧……”
殒杀难受的别过头去,不愿去看皇甫婳红彤彤的双眸,他害怕自己一心软,最后造成无法挽回的结局。
“风间…不要赶我走…风间,我好不容易来了星河——我不怕死,如今这样…也是比死了要难受……”
皇甫婳委屈的咬唇,无声的哭泣,她的娇小的身子欲言又止,仿佛风一吹就会飘走。
她一直都是云里雾里,不觉明历的,从离开丞相府去到白云观开始,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皇甫德对机关图之事只字不提,她以为自己只是单纯去学习剑法而已,却没想到是被人当做了棋子一般,东躲西藏,胆战心惊的。
说什么天下苍生,说什么庇佑生灵,她不过只是想和喜欢的人简简单单的在一起罢了,为何就那么艰难呢?
如果可以选择的话,她一定不会成为机关图的宿主!
“小婳…你不想离开,我明白,我也不想再次和你分离,可是…我的身上是有血劫的……”
殒杀似乎动摇了,他的语气软了几分,眼眸深情款款,一览无余。
“风间…那就让我们一起死好了……”
殒杀楞住,一声苦笑,心疼的捧起她清泪斑斑的小脸,虔诚的吻住了她的额头。
皇甫婳破涕为笑,却在下一刻瘫倒在殒杀的怀抱里,她听见了他的呢喃细语,泪水随即决堤,想要握紧他衣袖的手却无力垂下,她恨得咬牙,还是渐渐的昏迷过去。
“小婳…我不能害了你…不能让你陪我一起坠入地狱,小婳…你看,今日天气晴朗,树影摇晃,星河之外的一切,都是如此的美好。”
“风间…不要……”
“小婳,乖乖的,我会永远守护你…就算死了,我也爱你……”
“风间…不要推开我啊……”
“小婳,我爱你。”
画皮媚妖叹息着抱过皇甫婳,担忧的看着殒杀,那颓废的眼神,低落的神情,触目惊心的难过,让他一个妖都为之动容。
“殒杀大人…你一定要多多保重。”
“照顾好小婳,多谢。”
“嗯…我明白……”
画皮媚妖点点头,抱着皇甫婳走到了门口。
“殒杀大人,我能问一个问题吗?”
“嗯。”
“人类的感情,真的可以让彼此生死相许,无怨无悔吗?”
“嗯。”
“那你为何要让婳儿姑娘离开你?”
“我是一个无用之人,无法许她平安静好,那便让她替我活下去好了。”
“活下去……”
“第三次血劫,终究难以自救,只要小婳安然无恙,我死而无憾了……”
叹惋飘逝在暖和的日光中,好似一阵细雨,细致入微的洒在心头,一点一点,透骨入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