夤夜时分,惊雷滚滚,暴雨骤然而下。
一个小太监推开房门,从小院子跑去,捧着腹部进了茅房,过了一会儿他从茅房出来,正打算离去,却突然停下脚步,神色怔忪地俯下身子,看到了一双穿着皂靴的脚。
“谁在里面!?”小太监开口问。
然而里面没有任何声音,小太监又问了两遍,迟疑了一下伸手推开了木门,却骇然发现里面有一具禁卫军的尸首。
小太监吓得倒退了两步,亟欲大喊,一双手突然从后面伸出,用力一拧,悄无声息拧断了他的脖颈。
那人飞速将小太监的尸首塞进了茅房之中,随后踏着雨声打开了宣德门的大门。
无数穿着同色盔甲的卫军冲进了内廷之中,他们手中举着利刃,看到禁卫军、太监宫女举刀就砍,一时间鲜血与雨水混在一起,汇聚成血海。
无数尖叫声响起。
“啊,救命啊!杀人了!”
“来人啊——郢王造反了!快去禀报皇上——”
“……”
几个青衣人撑着遮雨华盖,护拥着一个男子走上台阶,那男子中等身材,穿着一身象牙白绣金线五爪飞龙的锦袍,三十岁出头,鹰目高鼻,气势非凡,正是当今皇上的三叔——郢王。
虽然暴雨,郢王身上却丝毫没有沾上雨水,他手中缠着一串佛珠,那佛珠一百零八颗,每一颗都水润晶莹,描绘着金色的莲花,一如他的神情,如同普度众生的诸天神佛。
司礼监掌印太监赵良恭上前一步,愤怒瞪着站在郢王身后的一个太监:“王淞,你好大的胆子!你这狗奴才,竟妄顾圣恩,行这谋逆当斩之事!”
他话音未落,银白色光芒一闪而过,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人头咕噜噜滚到了另一个太监的脚下,那太监一下子吓尿了,跪倒在地:“三王爷,我愿意听你使唤!”
郢王心中嗤笑了一下,却还是让人扶起那个太监,柔声道:“高公公,你若是肯为我所用,我定会好好重用于你与王公公。”
又抬头环顾四周,沉声道:“燕元瑞人呢!”
当今皇帝姓燕,名元瑞。
王公公正是先前给郢王开门之人,他闻言回答道:“王爷,半个月前皇上染上了疫症,就搬出了后宫,平日里都在御书房歇息,怕是听闻消息,心中惧怕英明神武的王爷,躲到了某个房间瑟瑟发抖呢!”
郢王显然对王公公这般吹捧的话语颇为受用,便指着王公公道:“你带着一队人马,给我搜!就算掘地三尺,也要把燕元瑞这小子给我找出来!”
“是!”王公公极为兴奋,平日他何曾如此扬眉吐气,他对内廷极为熟悉,很快就将队伍分成几个小队,将每个宫苑一个房间一个房间仔细搜查。
雨声渐歇,只剩惊雷阵阵。
郢王走到桌案前,摆着一个黄色玉盒,他抬手打开,里面摆放着穿国玉玺,他立时双眼一亮,抛下玉佛珠,将玉玺牢牢抓在手里。
整个皇宫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,只要抓到小皇帝,他就能荣登皇位,从此文武百官为己所用,郢王兴奋地止不住颤栗。
“呵呵,这宝贝终究是本王的——”
“轰!”殿外突然响起一阵巨响。
“怎么回事!”郢王一下子惊醒过来,沉声问道。
“王爷,一队兵马从小黄门杀了进来,他们手里有火药……我们的人损失惨重!”一个浑身是血的护卫从院子外面冲了进来,俯下身子禀报。
东北方向火光渐起,冷风带来一阵硝石火药味道。
“是谁!究竟是谁!”郢王怒极,皇城守卫军已经被他牵制,禁卫军统领覃宏也是他的人,这京中还有谁人有这么大的本事!
“属下方才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,那人是……”那满脸血迹的护卫走近了几步,一把匕首从他的袖子里滑出。
郢王心中一惊,迅速后退,然而却已经躲闪不及,被那锋利的匕首扎中了肩头。
“保护王爷——”
“快杀了他!”
弓箭手将那背叛的护卫包重重围住,郢王亲卫长这才看清那人的面容,又惊又怒骂道:“申武,王爷待你不薄,你为何背信弃义,刺杀王爷!”
申武冷笑了一声:“我呸,谋逆者也配说背信弃义这四个字?!”
郢王亲卫长怒极,抬手:“把他给我剁成肉泥!”
兵戈朝着那高大的身影砍去,申武再自信也不敢跟这么多人对战,他一边扭身狼狈避开,一边粗着嗓子骂道:“娘个腿腿,你们这群瓜怂再不出来救老子,老子就诅咒你家主子这辈子不能人道——”
两道身影如同白练惊鸿,从天而降,一黑一白,一左一右落在申武边上。
正是墨白和墨青。
“小怂蛋终于敢出来了,老子还以为你躲在墙角吓尿裤子了!”申武一边出言嘲讽,一边扬刀劈下一个弓箭手的头颅,憋了大半年的怒火,可算是有了发泄之处。
墨白丝毫不退让,一脚踢飞一个护卫:“申大侠之前不是说自己能以一敌百,毫发无损从皇宫逃出去吗?怎么现在跟个打架打不过喊救援的孩童似的?”
申武“呸”了一声:“老子要不是被你主子忽悠,给我万两黄金也不管这破事!”
墨白笑道:“万两黄金怕是没有,申大侠若是有兴趣,可以捞个官当当!”
“留给你自己吧!小心——”申武一脸鄙夷,一刀劈断对着墨白后心的箭矢。
墨青方才早已看到有人放冷箭,却无暇兼顾,吓出了一身冷汗:“多谢申大侠!”
墨白这下也顾不上跟申武斗嘴了,三人抵背而立,愈战愈勇,简直所向披靡,然而却抵不过禁卫军车轮战。
郢王鹰眼放出冷光,终于认出了那一白一黑二人是谁:“墨青墨白?”
“你们二人怎会在此处!”
郢王的眉宇因为疼痛沉凝如川,他声音带着三分疑惑半分惊恐:“应长陵他不是死了吗?难道他……”
“不、不!他身上之毒,最多可以活半年,如今已经一年了,他怎么可能还活着!”郢王眉宇微舒,理所当然认定墨青墨白这二人定然是被小皇帝给招安了。
“给我留他们一条性命。”郢王倒不是生出了招安的心思,而是想要从墨白墨青嘴里得到应长陵死前的惨状。
他自小活在这个自小聪慧俊朗,文武双绝的弟弟阴影之下,父皇瞧不上他,大哥看不起他就连燕元瑞这个小崽子也不把他放在眼里!
他要找到应长陵的尸骨,将其丢在野地,任其风吹日晒,一辈子都无法入土为安。
然而,他抬起头,却见一人着玄衣盔甲,骑着墨马,金色玉带迎风招展,鎏金玉冠倒映着灼灼火光,率领着一列染了血迹的黑羽军冲了进去。
“应长陵——”郢王下意识后退了半步,他咬牙切齿一字一句。
“你竟然没死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