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云枝这一生,救人无数,却从未有一次如同今日一般心惊肉跳过,看着躺在床榻上的应长陵,她突然手脚无力冷汗直冒,只想转身逃离这个房间。
然而,一只略冰凉的手抓住了她。
她低头,对上了一双墨茶色的眼睛,那双眸子盛满了漫天夜空下的星辰。
“听天命。”应长陵表情从容,仿佛面临生死的不是他。
听了这一句,夏云枝突然冷静下来,她想起了第一次拼尽全力却救不活一个病患后,整个人消沉而颓然无力时,她师父对她说的话。
“我们当医生的,拼尽全力为了什么?不就是为了跟阎王爷抢人命,但是有时候抢不过也别气馁,也不是因为你没用,毕竟咱们肉体凡躯,抢一个不亏,抢两个血赚……”
金针刺入肌肤的那一刻,她面无表情,全神贯注,整个人如同一只盯紧了猎物的野豹蓄势待发——
一炷香……
半个时辰……
两个时辰……
等候在门外夏冬绣和魏流萤面色焦躁,已经整整过了三个时辰,房间里面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,究竟怎么样了?
午膳时间早就已经过去,饭桌上摆放着菜肴热了一遍又一遍,却无人动。
终于,门内传来了响动,秦叔从房间里走了出来。
“如何了?”魏流萤焦急询问。
回答她的是秦叔:“第一阶段已经成功了,接下来,我们无能为力,只能看夏大夫了。”
他几乎耗尽了所有内力,整个人看起来疲惫不堪,因为夏云枝的内力不深厚,所以他们三人需要轮流连续不断给夏云枝输入内力,然而比起夏云枝,他们辛苦不值得一提。
夏云枝不仅需要十二个时辰施金针催化内力,才能拔除噬毒母蛊遗漏的毒素,而且强大的内力输入会损伤夏云枝经脉身体,这次无论是成功还是失败,接下来三个月内,她都不能再用内功,而且需要好生调养大半年才不会留下后遗症。
这件事件,夏云枝并未告诉别人。
但是秦叔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高手,哪里不知道灌输内力伤及本源的道理,终究还是他自私了,不想错失这一次救活应长陵的机会。
先前,他还觉得夏云枝配不上王爷,如今想来,这姑娘,当真是举世无双,哪里会配不上他家王爷?
如此一想,秦叔心中更是愧疚。
日落月升,千家百户灯火如繁星,嘉永城并未宵禁,夜初长街繁华热闹。
夜深,街道人影萧瑟,灯火渐灭。
唯独魏府主院内外灯火通明,偏厅内,魏叔墨青墨白魏流萤夏冬绣等人各坐一处,皆是强撑着没有睡觉。
子时已过,施诊过程早已经结束。
室内紫烟缭绕,夏云枝坐在那里,看着床榻上躺着那个人。
该做的都已经做了,她不知道他能否醒过来……
烛台上灯火跳跃着,渐渐的,火苗小了下去,从橙红火焰转为蓝色,将熄未熄。
她实在是太累了,不知不觉睡了过去。
突然,一阵吵杂喧闹的声音将夏云枝吵醒。
夏云枝醒来后,却发现床榻上面躺着的人不见了。
她心中一惊,整个人如同跌落万丈悬崖一般,一颗心直直沉入冰冷刺骨的海底。
“长陵!应长陵——”
守在门外的丫鬟闻声冲了进来:“姑娘,姑娘你怎么了?”
夏云枝指着床榻急急问道:“人呢,你们少爷呢!”
丫鬟神色哀痛:“少爷……少爷他死了……”
“不、我不相信,他不会死的,他答应过要娶我的!”夏云枝抬腿想要跑出去,却被丫鬟拦住。
“夏姑娘,你接受现实吧,少爷已经死了,你没能救活他!”丫鬟大声喊着。
“滚开,你给我滚开!”
夏云枝失了心智,一把将丫鬟推到在地,想要跑出去找应长陵,然而却被一直手抓住——
她转过头,看到一个身穿白袍的头发半白的老者站在哪儿,周身场景突然变成了研究室,老者关切而和蔼看着她:“小树枝,你怎么一头汗水,身体不舒服?”
“师父,我……”夏云枝茫然看着四周,她,她怎么回来了?
究竟怎么回事?
“我给你把个脉。”老者随手拉起夏云枝的手腕,“没什么事啊,你是不是昨晚没睡好?”
“师父,我好想你,呜呜呜……我不能回来,我要回去……”夏云枝抱住自己师父,哭得满脸是泪。
“别哭别哭,你要去哪儿,我让师兄送你去。”老者连忙道。
夏云枝刚想说什么,眼前场景又是一转,她站在悬崖附近,大雨滂沱,眼睁睁应长陵失足摔了下去——
“啊——”夏云枝猛地睁开眼睛。
“做噩梦了?”
一道如雨漱山谷的声音似穿透黑暗,将她唤醒。
她怔怔抬头,对上了那双可容山川日月的眼眸。
“应长陵……”她喃喃道,却不知道此刻是醒是梦。
应长陵用力抬起手,抚摸着夏云枝的脸颊,心疼道:“你的脸色这般不好,告诉我,你是不是用自损的法子来救我。”
“应长陵。”
“嗯?”
“应长陵。”
“怎么了?”
“应长陵应长陵……”
“小大夫,我还活着。”
应长陵回了两声之后,明白过来夏云枝定然是做了一个很可怕的噩梦,他不顾身体无力,用力握住了她的手。
下一刻,他的小大夫扑了上来,用力咬住了自己的嘴唇,他默默忍受着疼痛,又是无奈又是幸福。
他正想说什么,却觉身子一沉,身上的夏云枝已然晕了过去。
夏云枝再次醒来,发现外头天光大亮。
浑身上下酸痛无力,她知道这是经脉被大量内力灌入后导致的后遗症,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。
“四妹,你别起来!”夏冬绣正好端着东西走进房间,见状连忙将东西摆在桌案上,过来搀她。
“他呢?”夏云枝顾不上自己,只想看到他。
“长陵哥他没事,倒是你,昏迷了两天两夜。”夏冬绣道。
“我昏迷了两天两夜?”夏云枝愣了一下。
“是啊,长陵哥方才还在你旁边守着,刚刚去了偏厅吃饭,很快就回来了。”
话音刚落,应长陵就从门外走了进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