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0章
夏夜薇的心忽地一揪。
从阿蹇的眼中，她看到了他对家人的爱。
家人。
自己算是他的家人吗？
在夏夜薇的记忆中，家人就是要用来折磨的。
家人之间，没有情，只有恨。
就像母亲明知道父亲出轨却还是用尽各种方法，甚至是伤害自己来挽留父亲。
就像父亲把生意场上所有的不满都发泄在夏夜薇的身上。
就像是继母会在夏夜薇每次挨打后在她的伤口上撒盐。
告诉她，正是因为她不是男孩，所以父亲才会出轨其他女人。
而继母的肚子里正怀着父亲下半辈子的希望。
她的性别是导致悲剧的罪魁祸首。
她的存在就是这个家庭最大的祸端。
那时夏夜薇蜷缩在地上。
痛吗？
痛。
那曾经熟练弹奏钢琴，演奏大提琴的手指，如今只剩下阴雨天隐隐发作的痛。
夏夜薇恨所有道貌岸然的家人。
所以，当继母失足落尽游泳池时，她默默地拉上玻璃门，任由女人的求救声被钢化玻璃彻底湮灭。蓝色的游泳池变成血红色。
直到女人的惨叫声逐渐消失。
等到父亲赶到的时，继母心脏已经停止跳动，在急症抢救了一天一夜，才堪堪保住性命。
可那确保继母地位的胚胎，已经随着流掉的鲜血一起无情地消逝了。
夏夜薇深深地记得，那天的雨下得很大。
带着消毒水和血腥味的水争先恐后地钻进她的鼻腔。
她似乎产生一种错觉，下一秒，她就会沉入水底，再无生还的可能。
“反了你，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想杀了你弟弟？”
“你这个杀人凶手！”
“当初我就应该杀了你！”
“你就应该和你妈妈一起去死！”好在跟着母亲多年的佣人及时推开父亲，夏夜薇才从游泳池地逃脱，在岸边瑟瑟发抖。
否则，夏夜薇也只能化身水鬼，在水边遥遥无期地等着父亲那天落水，好把他拽入水底，让他万劫不复。
也不会在停车场上，狠狠地锤向父亲的后脑勺，以报当年的仇怨。
更不会让她有机会亲手拔掉父亲的呼吸机，看着他的生命慢慢流逝。
如同那个未成形的婴儿离去一样。
家人。
爱上厉泽辰之后，她也曾幻想过进入厉家，身为厉家的家人，甚至为厉家赴汤蹈火。
可终究，无论是厉泽辰还是厉老，看中的都是她所带来的利益。
前者是因为她的肾，后者则是整个夏氏。为了报复厉泽辰，她选择利用慕言希。
两人不算是家人，但比家人还要亲密。
她自以为是地差使他，直到最后才知道自己是他眼中的玩物。
所以，夏夜薇的前半生，因家人而受苦，又为了报复家人而变成现在这幅模样。
张明君亦曾问过夏夜薇。
究竟是单纯厌恶慕言希所以才对阿蹇冷淡，还是有其他原因。
夏夜薇一直以为自己是前者。
但今天她才明白。
无论是法律意义上，还是基因伦理层面。
阿蹇都是她的家人。
只要看到他，夏夜薇那无法摆脱的前半生就会找上她，即使她换掉身份从头来过。
她恐惧的，其实是这种难言的情绪。她宁愿孤独终老，也不喜欢有家人。
阿蹇在夏夜薇面前晃了晃手，囔道：“快点，我们再来一局！”
恍惚的眼神恢复清明，夏夜薇放下游戏机，神情也随之凝重：“别玩游戏了，对眼睛不好。”
“喂喂喂，你别好像一副能管我的样子！”
阿蹇并不知道夏夜薇变化的心境，一心只想着赢了她。
夏夜薇钳住阿蹇的胳膊，将小家伙从沙发上拎起来。
“我说这些是为了少爷你好，少爷还是快去休息吧。”
夏夜薇面无表情，和刚才的温柔判若两人。
“呜呜呜，你不和我玩，我要告诉慕言希你欺负我！”听着阿蹇在门内的哭嚎，夏夜薇深吸一口气。
看来，她必须加快速度了。
回到房间，手机突然响了。
看到来电显示，她抿了抿唇，才按下接听键，“什么事？”
“阿薇。”
张明君压抑着怒火。
“我们现在必须见一面，有些话我要当面问你。”
夏夜薇走到窗台前，手指绕着绿萝的枝叶。
“老姚应该告诉你了，抱歉，我现在不能庆祝你顺利出狱。”
张明君咬着牙，稳着语调问：“夏夜薇小姐，厉泽辰的事，我帮你查，阿蹇，我帮你养，我快去那个家出来！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干什么，你不是在与虎谋皮，你是在刀尖上走！”
张明君扶着额头，“你别忘了我们手里有什么，裘钰他们恨不得把咱们杀之而后快，你现在就是在自投罗网！万一他们发现你了……”
张明君不敢细想。
许是夏夜薇太过用力，根茎被截成两半，绿色的树叶落在她的掌心。
失去了茎的滋养，这片树叶早晚会变得枯黄，萎缩，直到死去。
“我清楚，我一直都清楚自己在做什么。”
张明君见她油盐不进的态度，更是恼怒：“我不知道贺江炯跟你说了什么，总之，以前的夏夜薇不会这样莽撞的。”
在说到以前两个字时，夏夜薇的眉头紧皱。
以前的她。
是什么样的？“windy？”
阿祖敲了敲门。
他依稀听到谈话声，但具体的字眼，却听不清。
夏夜薇立马挂掉电话，开门：“有什么事吗？”
“慕总接了个采访，你准备下。”
“采访？采访我？”
夏夜薇猜不透，慕言希这是闹哪出。
到了停车场，阿蹇已经在车上等她，见到她的脸，他重重地哼了一声，然后转过头，看窗外的风景。
阿祖一边开车，一边解释。
“是慕总临时接的采访，到了之后你不用多说话，就跟着照相就可以了。”
“那我去干嘛？”阿蹇支着下巴，“放我下车，我要回去。”
阿祖摸了下寸头，抱歉地道：“阿蹇少爷，这恐怕不行，因为慕总要把你介绍给董事局了。”
他通过后视镜看向夏夜薇，“因为，出了一些事，打乱了计划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