腊月的雪一连下了好几天,终于放晴。
太阳高高风轻轻,是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。
太后,正是在这一天回宫。
前几年,她重病一场后,搬去了明昭园住。
她信佛,园子里有一座九层佛塔,离外面的祥元寺也近,这一住,住了三年。
每年年底还是会回宫,过个团圆年,等过了年再出去。
去年她也回来了,只不过那个时候司怀铮被禁足,没有见到她。
一大早,官兵就已经清了路,平安街到长安街被官兵围得严严实实,仍旧有不少的百姓在官兵后面踮着脚,钻来钻去,想看看是否有机会一睹太后凤仪。
能看见乌泱泱一长段举起的黄罗伞、五色凤旗和风扇子,也能看到雕龙刻凤的高大车舆,却独独看不见贵人。
车厢帘子遮得严严实实,一阵风卷过,也掀不起小小一角。
到了宫门口,又换上八抬大轿。
此时,保和殿前的大广场上,早已站满了等候接驾的人。
太后刚到,老嬷嬷掀开帘子扶她出来,除了嘉和帝,所有人已经齐齐整整跪下。
“恭迎太后圣安,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。”
另一个轿子里,出来一个着大红色金丝兰草绣花方领披袄,袖口一圈白色毛绒,脖子上雪白毛领围脖,下身穿着杏色云纹火莲绣冬裙的女孩。
装扮得喜气盈盈,娇俏可爱。
把寒冬的气温都提高了几分。
这是大公主,司婉元,中宫所出,大皇子司怀晟一母同胞的妹妹。
她出了轿子,也没去拜见父皇母后,跑到太后旁边,扶着了。
太后笑着拍拍她的手,目视空无。
“这一回宫,就下雪了”
大公主仰头,接了几片雪花,声音上扬:“皇祖母,这是吉兆,咱们一回来就下雪了,老天也在迎接皇祖母回来呢。可见来年又是丰年。”
太后心情更畅快了,打趣她会说话。
嘉和帝上前迎接:“太后,一路辛苦了。”
司婉元也同时见礼:“儿臣给父皇请安。”
“阿元有功,陪着你皇祖母一起吃斋祈福,有赏。”
司婉元开心应承,没有宫规束缚的拘谨,三年宫外生活没有把她变成只会抄佛经的呆子,更活泼了。
“谢父皇,我皇兄呢?”
大皇子司怀晟听到,起身上前,“皇祖母,阿元。”
太后端详几许,开口夸奖:
“嗯,玉树临风,有你父皇当年的风范,是当大哥的样子。你是众位兄弟姐妹的表率,现在看来,没让你父皇失望,也没让皇祖母失望。”
这话默认的事情让司怀晟心中窃喜,却不能显露分毫。
“都是父皇、皇祖母和各位师傅,教导得好。”
太后爽朗一笑,对嘉和帝说:“瞧,一个他都没落下,就是不说自己的功劳。”
嘉和帝也只有陪着笑。
“天冷,送您回慈宁宫。”
这边聊了几句了,地下还乌泱泱跪着一片。
太后开了金口,让大家都起来。
皇上皇后身边,前排是受宠的妃子和皇子。
因为皇子不多,所以都站前面了。
太后一副看晚辈的慈祥面容一一掠过,看到贤妃时看了她肚子几眼。“听说皇上免了你外出。”
太后面前,贤妃中规中矩,开口回道:“太后回宫,天大的喜事,自是要出来迎接的。”
太后冷嗯一下,叮嘱她:“万事小心,既是皇帝的吩咐,这阵子你也不用去给我请安了,你们于家总是有本事把好事变坏事。”
这话说得直接,简直当着众人的面啪啪打脸。
责问于家连续害了两个皇子。
贤妃呕得想吐血,脸色也本能的不那么好看了。
“太后放心,我这就回去,好生安养。”
司婉元看看大着肚子还面容娇艳的贤妃,又看着皇后涂得白白的脸,开口就是不满。
“你这是什么态度!”
娇嫩的声音,十足的一个孩子气的不满。
皇后满眼爱意看着她:“又调皮了,都是太后您宠的。”
说完又扯回贤妃身上。
“太后您是菩萨身,她出来请安见您一面,指不定是多大的福分。就是不知道怎么的,这接二连三的,永福宫已经没了两位皇子了,说起来也真是让人揪心。这如今太后回来了,我们后宫啊,总算有主心骨了。”
按理,太后刚回宫,不应该提这不开心的事,嘉和帝更是不允许大家谈论。
但话头是太后牵出来的,皇后只是顺道儿说话,嘉和帝自然不能迁怒她。
皇后明着给太后拍马屁,暗地里却是贬低于家不祥。
贤妃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,但这个场合,她只能忍了。
就在太后准备回寝宫,司婉元又开口:“你是谁?”
她问的是司怀铮。
本来当习惯了背景板的司怀铮只能上前一步问好。
“问皇祖母安。”
“皇姐。”
嘉和帝开口介绍,“这是老三,如今养在永福宫。”
这下,太后更是连理都懒得理了。
司婉元看太后这态度,轻微哼了一声。
正主离开,诸人散场。
贤妃上了轿,司怀铮后面跟着。
山栀赶紧上前往他手里塞了个暖炉。
非常默契的,两人跟着跟着,落后一大截。
“怎么看贤妃不高兴?”
“嗯,太后不喜欢她。”
“那太后喜欢你吗?”
“更讨厌吧。”毕竟连说话都懒得说。
要是以前,他可能会难过。现在,司怀铮发现自己很麻木,皇祖母怎么样他一点都不在乎。
如今回想起第一次见嘉和帝的失落,都有点想嘲笑自己。
显然,小小年纪,他心里已经划定好了什么是值得在意的人。
山栀看他表情正常,知道没受影响,但还是忍不住开导一两句。
“没关系的,她不喜欢你,有别人喜欢你,一辈子能遇到的人那么多,以后你还会认识更多的人,总有更多人喜欢你。”
司怀铮抬头,笃定的说:“我不要别人,我只要你们。”
呃,这个,山栀不现在就说,她觉得他们三个,迟早会出宫的啊。
算了,以后再说吧。
听到他说这话,既窝心,又心疼。
因为她知道,并不能因为司怀铮不介意,这些大人的态度就是对的。
可这是皇宫啊,她能怎样。
干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