栈内有几波人，张生并不清楚。
可要说人数的话，有足足八十人！
荒郊野岭的栈，能住这么多人，着实古怪了些。
女掌柜并非跟钱过不去，而是真腾不出别的房间来。
今日住进来的，甭管哪个，看着都大富大贵，不缺钱的样子。
反倒是女掌柜，成了最缺钱的。
她谁都得罪不起，只能按照先来后到，谁也挑不出毛病来。
这样一来，苦了张生一行四人，只能住柴房。
“柴房就柴房。”
张生倒是不挑，他甚至睡过地下，区区柴房算得了什么。
夏回也满不在乎。
叶辰从南云县赶到总城，一路上受过的苦堪比灾年。
唯独许丰念，对住柴房心存不满。
可张生他们都没说什么，许丰念也就不敢多说话。
女掌柜看出来了。
在这一行四人里，最有少爷相的许丰念并非主子。
张生才是说话算数的那一个。
女掌柜凑到张生身边，清香的手掌轻轻按在张生的肩膀上。
“爷，多谢您见谅。”
张生抬手，“不必气。给我兄弟四人来十个馒头，一碟咸菜。”
女掌柜：？
“就这？”
“怎么，嫌少？”
“不……您稍等。”
女掌柜笑容不减，连忙去吩咐后厨。
许丰念眼皮一跳，“张生，咱就吃这个？这也太清廉了吧？我有钱，咱们吃点好的。”
张生示意他稍安勿躁。
“这里的东西，最好还是别乱吃。”
“什么意思？”
“没什么，你当我故弄玄虚便是。”
张生随即陷入沉默。
许丰念一头雾水，却也不再多问，只当张生真的是在故弄玄虚。
很快，十个馒头上桌，老板娘多送了三碟咸菜。
“四位贵，您慢用。”
张生拿起馒头咬了一口，往嘴里塞了一根咸菜。
没毒。
可以放心食用。
四个人就这么安静吃了起来。
栈楼上，天字壹号。
屋内，两男一女轻轻关上门。
“你们觉得，这四个人什么来头？”
大胡子男人说话瓮声瓮气，目光一直停留在三十多岁的同伴妇人身上。
“看不出来。”柳青回忆楼下四人的样貌，“他们四个搭在一起，有种颠三倒四的感觉。”
大胡子疑惑道：“什么意思？怎么颠三倒四了？”
不等柳青开口，另一位男性同伴，赵缀自顾自分析一通。
“颠三倒四的意思是，这四个人的身份，像是互换过。”
“你看那个长得最俊俏的，分明最像个富家子弟，反而唯唯诺诺，畏手畏脚。”
“领头的像个俊俏的伴读书童，偏偏其他三个人都听他的。”
大胡子后知后觉，“那剩下两个呢？”
赵缀道：“剩下两个，老的看着像是长辈，成熟稳重，可目光时不时看向领头的。”
“那样的眼神我很熟悉，这是护卫在确认自家主子的安全。”
“至于这最后一个，戴着个棉线帽子，神情最桀骜不驯，却对领头的心服口服。”
大胡子又悄悄打开一条门缝，瞄了一眼楼下四人。
照两位同伴这么一说，楼下这四个人，身份确实颠三倒四，乱七八糟。
如此古怪的组合，令三人心中隐隐有些不安。
“这四个人，不会是冲咱们来的吧？”大胡子不由得紧张。
柳青斜了他一眼。
“咱们三个的身份，也颠三倒四。尤其是你大胡子，长得一脸凶悍样儿，怎么这么怂？”
一路走来，但凡遇见不太对劲的人。
大胡子都觉得是针对他们三个而来。
这与被迫害妄想症有何区别。
赵缀沉思道：“不像是奔咱们来的。再说了，栈内至少三拨人，谁能分得清是敌是友，只能走一步看一步。”
三人不管情况如何，心中打起十二分的警惕。
天字贰号房。
“百晓生，这四个人什么来头？”
身穿大红衣的女子看向床上慵懒的男人。
百晓生打了个哈欠。
“我名字虽然叫百晓生，但不代表什么事都知道。你问我九州大事，我可以跟你说的明明白白。”
“可你要问我几个无名之辈……”
“我上哪儿知道去？”
百晓生坐起来伸伸懒腰。
“再警告你一次，你我二人在外行走时，要称呼我为大哥！”
“大哥。”孔薏敷衍地唤了一声，“这四个人看着身份不俗，你来瞧瞧，说不定能认出他们的脸。”
百晓生无奈起身，走至门缝前，往楼下瞄了一眼。
随即眼睛睁大，浑身一颤。
孔薏连忙道：“认出来了？”
百晓生惊叹道：“原来在二楼看女掌柜，能瞧出如此惊人的规模。”
孔薏：……
百晓生叹息道：“这女掌柜也真不着调。”
“我们这些住天字号的贵，她不来贴身侍奉。”
“反倒是在楼下，对十个馒头几碟咸菜的穷光蛋热情洋溢。”
孔薏额前冒起青筋，恨不得打死自家这位大哥。
她气哼哼去往床前，屁股往床上一落。
“大哥，你最近越来越不靠谱了。”
百晓生头也不回，目光灼灼地偷窥着，“你说，我怎么不靠谱了？”
孔薏的手伸进胸口，摸出一张画像来。
画像上描摹了一张男人的脸，横肉遍布，凶煞恐怖。
“人家都说，平州张生俊俏的像谪仙。可你给人家画像，为何画成这般丑陋狰狞的样子？”
百晓生一听有人质疑自己的画像能力，顿时不乐意了。
“你大哥我的画像能力，你又不是不清楚。”
“一个人的性格、行为，能够反应他的心思与长相。”
“大哥我依据凡间所传，张生凶悍勇猛，可杀国师、妖仙，本性嗜杀，又手持一把骨刃。”
百晓生向孔薏走了几步。
“谁家好人会用骨头做武器？”
“由此可见，此人的嗜杀本性，深入骨髓。”
“以此推断，他的容貌，正如我所画这般。”
孔薏：……
百晓生画像从未出过差错。
孔薏看着手中的画像，心中愈发失落。
她对“英雄张生”的幻想，随着大哥的这张画像，崩碎不堪。
“我的好妹妹，收起你年少花痴的心思。这趟任务要是完不成，咱们两个的脑袋，可就保不住了。”
“隔壁天字壹号那三位，护送的可是七星如意台，凝结了历代帝王陵的所有气运。”
“咱俩住他们隔壁，很容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，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。”
双方明显不是一路人。
而且百晓生与孔薏，并不想与天字壹号的人扯上任何关系。
孔薏道：“大哥你说得对，任务完不成，咱们两个就要去见爹娘了。”
她收起画像，塞回胸前。
“栈内盯着天字壹号的人或许不少，但盯着我们兄妹的，想必也少不到哪里去。”
兄妹两人惴惴不安。
忽然，楼下传来一声大笑。
地字壹号、贰号房，各走出一个人来，对视一眼后，眼里闪过一丝凝重。
随后，两人纷纷坐到张生所在的桌前。
“四位兄弟看着有眼缘，今天想吃什么随便点，我请了！”
马三大手一挥，尽显豪爽。
他故意来套近乎，自然是想打听张生一行四人的身份。
只是没想到，隔壁屋里的秦全竟然也出来，不知道想要做什么。
“怎么能让马三兄弟一个人请呢！我秦全，也想与四位交个朋友。”
“这样吧，饭菜，马三你请了。”
“好酒，我秦全管够。女掌柜，愣着干什么，赶紧好酒好菜摆上来啊！”
女掌柜一听，笑得合不拢嘴，连忙去后厨吩咐。
张生平静地吃着馒头。
马三和秦全的小心思，他看的一清二楚。
无非就是想摸清身份，判断敌友。
张生懒得和他们玩这些弯弯绕绕。
“我们一行四人，只是路过。天一亮便会离开。”
“你们二人无论想做什么，与我们四个毫无关联，我们也不会插手。”
“至于好酒好菜，不如您二位拿回房间，坐下来和和气气地吃吃喝喝。”
马三和秦全的笑容瞬间消失。
出来混的，哪个说话不得八面玲珑，笑面隐晦的？
像张生这么直白的，两人难得能见。
这小子还是太年轻，根本不懂出来以后该怎么混！
马三笑道：“小兄弟误会了，我马三朋友遍天下，只是想和四位结交一下。”
秦全附和道：“我也一样……”
张生抬手，示意二人闭嘴。
“我再说一遍，不管你们想做什么，与我们四人无关。我们不会干涉，天一亮，我们便走。”
轰隆！
栈外雷电轰鸣。
这场大雨，终究是落了下来。
风声自门缝灌进屋内，如同刺耳的尖啸。
以眼下这般凶猛的势头，至少十二时辰内大雨不会停。
马三与秦全收回目光，看向张生。
眼神仿佛在质问。
张生道：“就算天上下刀子，明天一早，我们也会离开。”
只是，再怎么说，也只是空口无凭。
马三和秦全的心，还是落不下来。
“小兄弟啊。”
马三满面笑容。
“我只是想和你结交一番，不是要赶你走。你瞧你，说得这是哪里话！”
秦全也说道：“只是结交而已，没有别的意思。”
两人不依不饶。
张生叹息一声，“你们两个再纠缠下去，我可就要动手了。”
马三哈哈一笑，“兄弟说笑了，一看你就是面善之人。”
叶辰、夏回以及许丰念，听到“面善”二字，默默捂着脸，根本没眼看。
恍惚间，夏回只觉得手里的刀动了一下。
马三也感觉到一股凉风，吹到脸上。
眼前的桌上，似乎多了什么东西。
低头一看，一条手臂还在淌血晃动。
肩膀处随即传来剧痛！
马三捂着空荡荡的左肩，倒在地上痛苦大喊。
刹那间，屋内冲出大量人马，将张生一行人围住。
秦全连忙道：“撤回去，都给我撤回去！”
他慌里慌张将人群里，自己的那些手下，全部骂回了屋内。
随即向张生拱手赔礼。
“兄弟，多有冒犯，还请见谅！”
张生不语，沉默地吃着馒头和咸菜。
秦全连忙回屋。
整个一楼，只剩下马三和他的手下们，包围着张生一行四人，杀意凛然。
马三用气封住伤口，缓和伤势。
“你到底是什么人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