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介沉默的盯着他。

    “按你的意思来讲,我们现在必须得搬上一台测谎仪上来,才能抓住真正的凶手?”

    青年笑道,“我可没有这样说过。”

    他站起身,从容地理了理衣襟。

    “我对真凶是谁并不关心,沈家家大业大,但也没有必要摊这摊浑水。”

    “祝各位好运吧。”

    幸好那名蒙古友人今晚不在,否则这场交涉其中最忙的无疑就会是翻译小助理。

    可惜众人扯来扯去,最终也没盘出谁是真凶。

    大家该睡觉的都睡觉去了,慕光就开始忙活起来。

    青年换上干洗后的西服外套,金丝眼镜亮的反光。

    他正准备干点儿见不得人的事情,门却被敲响,青年推开门,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。

    “穆晖就算了,你跑到这里来做什么?”

    慕光黑棕色的眼珠缓缓移到郁仪身上,语调森然。

    “不怕别人起疑吗?”

    郁仪道,“大晚上你如果再不请我进去的话,那站在走廊里的确就显得很可疑了。”

    “沈哥沈哥,放我们进去吧。”

    穆晖在郁仪肩膀后露出个毛茸茸的头顶,出来打圆场。

    青年只好把他们放进来。

    “季霄和吴骥呢?”

    穆晖道:“他们估计还在和其他有嫌疑的人纠缠,希望能从那些人嘴里套出点东西。”

    慕光道,“可我又不在嫌疑人之列,你们来找我干什么。”

    穆晖不可思议,一脸委屈巴巴道。

    “你怎么能这样呢沈哥?同伴有难都不帮,太不讲义气了吧?”

    慕光笑道,“那你可要想好了,我要帮忙也不是不行,只不过说不定帮的是倒忙,到时候把场面越搅越乱。”

    挨了欺负,穆晖本就下垂的狗狗眼看起来更是要哭了。

    “行了。”

    郁仪道,“找你是有正事要谈。”

    他将受害者两张不同时期的照片铺在桌面上。

    “有印象吗?”

    慕光皱眉,“什么印象?”

    郁仪盯着他的眼睛,“第二次谋杀案的受害者身份很特殊,尽管她在船上登记的职业很普通,但看起来更像有类似于船主人的势力动过手脚,帮助她进行了进一步伪装。”

    一个普通人心理历程多曲折坎坷波澜壮阔,也很少会有人感兴趣。

    慕光并不例外,他对这些废话没耐心,直截了当问。

    “吴旂那边怎么说?”

    郁仪也不卖关子。

    “不好说,她身份似乎有点太多了,不排除有故意用来伪装的可能,实话来讲,我们甚至不能确定究竟哪个才是她的真正身份。”

    穆晖接上话茬。

    “但根据吴旂调查的情报,她似乎曾经参与过器官交易的活动。”

    他忽然压低声线,似乎生怕隔墙有耳,神神秘秘说。

    “而且——据说就是因为这个得罪过大人物。”

    郁仪浓密的眉间降下一点,道,“是因为器官有问题?”

    穆晖惊讶,“哇塞哥你属蛔虫的啊?”

    蛔虫化身科普君,道。

    “器官移植本就属于风险较大的手术,而且术后大多数都要坚持服用抗排斥药物,如果本身移植器官质量就有问题的话……”

    后面的结果不言而喻。

    “说的没错。”

    穆晖给他比了个出彩中国人的手势,点头称赞,接着说。

    “这些闹心事儿的根本原因,估计就在于她加入的那个组织就不怎么靠谱,非法获得的器官也不算很健康。”

    慕光指尖在沙发扶手上敲了两下,唇边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弧度。

    “真有意思,器官贩子最后竟然死于器官破裂造成的大出血——当初你们推测,案发现场并不是第一现场,那第一现场找到了吗?”

    郁仪道,“找到了。”

    他铺开一张新的打印照片。

    “受害者的死亡位置初步判定是在厨房,这是距离医护室最近的地方,我们在船舱后厨,发现了有人利用工具施加急救行为的痕迹。”

    目前整艘游轮上需要施救的只有受害者一个。

    郁仪道,“虽然不知出于什么原因,但凶手确实不想让她死。”

    “发现受害者事件的时间是下午十七点,从今天下午十三点到十六点,推光医护是储备的所有肾上腺素,也没能把她救活。”

    三个小时,打了二十支肾上腺素,还是没有等到她想见的人。

    生命有时太脆弱,有时来不及,有时无能为力。

    穆晖不知道该说什么,抿了抿唇。

    “挺心酸的,不是吗。”

    “是吗。”

    慕光平静的问。

    郁仪道,“你觉得这是她的报应?”

    慕光没这样觉得,报应这种东西听起来云里雾里,但其实是非常观的存在。

    “报应”更像是个幌子、或者借口,能将己身的一切厄运都推到摇骰子的上帝头上。

    但从本源上看,“报应”只是因为你没有把握选项的能力。

    器官贩子能走到今天这一步,自作孽不可活也占据大比例因素。

    她出生就带着疾病的基因,即便组织愿意替她更换肝脏,他们本身的器官质量也并不合格。

    她将希望寄托在临洋拍卖,而不是老老实实地排队等待医院器官捐献,这本质上是她对社会保障的不信任以及对违法手段的依赖。

    她坚信自己并非被抛弃,却依旧为组织伏低做小,这是因为她本身就是一个贪生怕死乐于麻痹自己的人。

    即使没有基因病,往后任何一个意外,都可能成为她毙命的诱因。

    通俗易讲的说,你的不幸归根结底来源于你自身的局限性,你本身就是你不幸的原因,这真是太悲剧了。

    性格导致你做出不同的选择,而这些选择最终带来的结果又反作用于形成你的性格。

    如果非要说这世界上有什么命运的话,大概这就是了。

    青年摊开手。

    “她不是真心知道错了,只是因为快死了。”

    他带上擦干净的金丝眼镜。

    “死亡总是能够给失误添上滤镜,甚至将曾经犯过的罪行也抹除一大部分,可实际上这些罪行并不会消失。”

    慕光推开房门,漫不经心道。

    “任何东西在死前的忏悔,听起来都是相当感人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