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一章素月分辉，莫趁潮汐
两艘画舫相继静泊在偃月湖的东畔。
岸边是十里桃花盛放，灿若云霞。
鸾栖早在几日前，就命令府里的下人在空地上架起了一排排木架。
碧色的纱幔搭在架子上，随春风飘曳卷动。与桃花相映，别有雅意。
萧赜理所当然地霸占了景致最好的位置，江聿谨和江韶坐在他的两侧。
其余的贵族子弟依次排列下去。
鸾栖忐忑地捏紧帕子，心道自己真是倒霉大发了。
她没有想到萧赜会来。
若是能提早知道，她定然不会在今日设局处理染素汐。
谁都知道，宣平侯府江韶桀骜骄狂，太子萧赜邪肆疯癫。
今日京城最难搞的两个凑成了一对儿，死人都是轻的。
鸾栖惴惴不安地抬眼，好死不死撞上了江韶似笑非笑的目光。
她的全身绷紧，心脏突突直跳，忙掩饰性地捧起酒盏。
这时，一声：“小女，求殿下给小女一个公断！”
掷地有声。
鸾栖手倏地一抖，酒盏与酒壶碰撞，发出清脆的一声响。
她心里暗骂：染素汐这丫头自己死一死就算了，还非要搭上些人，真是歹毒！
人群中央，染素汐身子跪得笔直，脸上厚重的铅粉已经被尽数洗去。额前的发丝潮湿，凌乱地贴在侧颜，唇角一侧还带着血渍。
令人惊奇的是，她如此狼狈却丝毫不见邋遢。
白似梨花带雨，蛾眉淡拂春山，纤弱楚楚。
饶是见过无数美人的萧赜，还是被晃了眼。
染素汐见所有人都看向自己，强压下心底的惧怕，颤抖地重复：“求殿下给小女一个公断！”
话落，就是重重一磕，焦急地等待着回应。
萧赜拨弄着案几上的点心，饶有兴致的目光落在染素汐的胸口。
她胸前的衣襟因为沾了水渍，变得有些透明。那里面，淡粉色的兜衣隐约可见。隐隐瞧着，上面绣的像是水仙的花样。
萧赜摇摇头，腹诽——
水仙不好，太素净乏味了。还是红花楹更适合她。
叶如飞凰之尾羽，细腻柔嫩。
花若丹凤之朱冠，娇艳夺目。
若能用朱砂绘在她莹白丰韵的前身，啧啧，定然是美绝。
见萧赜迟迟不吭声，鸾栖身为组织宴会的人，不得不大着胆子开口：“来人，快将这个惊扰太子雅兴的人拖下去。”
不料，鸾栖的话音才落，萧赜就慢悠悠地启唇道：“抬起头来。”
染素汐吞了吞口水，慢慢抬头。
“叫什么？”
“小女染素汐。”
萧赜微微歪头，隐约有年少人的天真：“哪几个字？”
“回殿下，露染春深的染，素流的素，潮汐的汐。”
“春水绿于染，素月分辉，莫趁潮汐……表叔叔你听，真是个好名字啊。”
江聿谨淡淡一笑，夸：“殿下长进了。”
萧赜嘟囔了句：“还不是被那老狗……江太师逼的。”
然后，对着身后的护卫使了个眼色。
护卫心领神会，躬身递上一个坐垫。
萧赜将坐垫拉到手边，拍了拍，笑盈盈地对下手的染素汐，道：“过来，坐这里。”
染素汐一怔，惊愕的眼眸不由自主地看向江聿谨。
却见他端坐在案后，潮黑的长睫微垂，在眼下罩出一片阴翳，不辨喜怒，却温雅端正。
染素汐只好收回目光，决心开口推辞。
没想到，鸾栖先一步道：“殿下，她是世子的妾。”
鸾栖不是想帮染素汐，她是单纯的害怕染素汐利用自己的美色翻身。
“世子？”萧赜疑惑，“谁家的世子？”
鸾栖说：“……就是我们宣平侯府的世子。”
萧赜恍然大悟，“本宫死了的表兄啊。”
鸾栖尴尬一笑：“是。”
“所以呢？”
鸾栖登时哑然。
萧赜收起唇角的笑意，又拍了拍屁股旁边的垫子：“过来啊。”
声音里明显多了不耐烦和皇室与生俱来的威压。
这时。
“殿下可小心了，这小瘦马有毒。”
所有人都顺着声音看去。
只见江韶像是被人抽了骨头似的倒在锦织的坐垫上。
他一手撑在身侧，一手搭在膝头，指尖随意地勾着一个菊瓣翡翠的酒壶。
“你说什么？”
江韶不怕萧赜，继续懒懒地说：“殿下不知道吗，当初我那兄长可就是死在这小瘦马的床榻上啊。”
萧赜一听这话，非但不害怕，反而兴趣更甚：“这么稀奇？那本宫倒要看看，本宫身上的皇脉能否抵制她身上的春毒。”
江聿谨轻咳了声，对萧赜微微摇头：“殿下。”
萧赜收敛表情，笑道：“表叔叔莫恼，本宫不是那个意思。”
萧家皇族的人大多命短，常常活不过五十，就会因为各种原因魂归九泉。
先帝萧赫正值壮年，围猎时不慎被猛兽所伤，薨。
其弟萧徊，也就是如今的陛下，即位时已经三十有六。如今六年过去了，萧徊除了太子萧赜，只有一位不太出挑的五皇子。
所以，萧赜再混账，也知道不能用生死命数开玩笑。因为，他的父皇极其忌讳这些。
猝然间，一个可怕的念头窜入染素汐的脑袋里。
宣平侯府一直子嗣单薄，会不会也和大长公主出自萧家有关？
一直盘旋在脑中遮挡的迷雾初露曙光……
萧赜嘴上虽然后退了一步，心思的活络丝毫未减。他依旧想着如何将染素汐搞来，在她的身上画画。
江聿谨不动声色地将萧赜的神色收入眼中，扭头看向鸾栖，问：“鸾姨娘，我听说你们那艘画舫上出现了贼人？”
“是呀二爷。是男扮女装的青霄，也就是染素汐的姘……情人。”
萧赜立即被吸引，双眼锃亮。
偷情？哈哈……刺激。
一挥手，吩咐：“快，带上来给本宫瞧一瞧。”
刚刚在画舫上，萧赜只是匆匆一瞥，便被染素汐的容色吸引住了。
现在有机会，他很想看看，是什么样的男人能摘去这么娇艳的一朵凤凰花。
不少片刻，青霄被人押叩在了染素汐的旁边。
萧赜上下打量了一番后，皱眉嘟囔：“怎么是一个白煞煞软绵绵的玩意儿？”
鸾栖禀告：“太子殿下，这人是雅庭阁的茶师，名唤青霄。就在刚刚，青霄已经承认他和染素汐的奸情了。”
“他们真的有奸情？”
“有的。青霄的认罪书好些小姐都看到了。还有，妾身手里有一个丫鬟，就是因为撞破了染素汐的偷情，惨遭她灭了口。”
萧赜兴奋地从垫子上站起，叉着腰微弓着身子，遥遥地问染素汐：“你还会杀人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