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六章江某不看
江聿谨说：“知道。”
“上次三公子带小女出府，小女就是被那个青霄下的药……”
染素汐不想回忆起瑟瑟的往事，话锋一转，道：“青霄隔三岔五的就会帮着雅庭阁给侯府送茶来。所以，他对侯府是了解的。且青霄的皮肤极白……
二爷，小女怀疑，青霄可能就是鸾姨娘的姘头。
而且，凡儿生前也和青霄有关系，因此……”
江聿谨开口，嗓音轻飘：“因此你觉得骍哥儿的死和鸾栖有关？”
染素汐连连点头，“小女认为，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芙蓉榭下药的人，一定不会是如凡儿那样的二等丫头。”
说完，她就屏气凝神地等着江聿谨的回应。
可是江聿谨并没有置评，而是拿起案上的紫砂壶，倒出盏清茶，问染素汐：“姑娘会下棋吗？”
“会一些。”
“陪江某下一局棋吧。”
“好。”
……
其实在下棋上面，染素汐会的可不止一些些。
她自小学习琴棋书画，虽然悟性一般，却胜在十分刻苦。
古往今来的棋谱，她大都会背诵。
棋盘上纵横十九路，三百多结点，占角、守角、挂角，拆边、分投、打劫……染素汐自觉已经十分通晓。
鼓楼的师傅还曾夸奖过她，说她的棋艺足可胜大半个夕京的男儿郎呢。
可是，才半盏茶的工夫，染素汐就不知道要在哪里落子了。
染素汐习惯性地将贝齿扣在唇瓣上，拧眉苦想的同时不忘说一句：“二爷莫急，求您再容小女想一想。”
江聿谨拢了拢袖子，将手撑在脑侧，道：“姑娘慢慢来。”
谁知这一慢，又是好一会儿。
百杳腿都站酸了。
他躬身拿走桌上的冷掉的茶水，道：“爷，小的去换一壶热的。”
“不必了。去将上次陛下赏赐的玉露膏拿来吧。”
百杳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沉浸在棋海里的少女，点头应是。
百杳出去后，屋子变得格外安静。
江聿谨的视线从对面女子光洁的额头，滑到她颤如蝶翅的睫毛，小巧的琼鼻，最后落在她被含在贝齿里下的半颗唇瓣上。
眼眸深深，语气平平道：“姑娘认输吗？”
染素汐又想了一会儿，泄气地垂头，“小女认输。”
黑子被丢回了棋笥里，一阵噼啪脆响。
江聿谨问：“想知道输在哪里吗？”
染素汐说：“二爷棋术精湛。”
江聿谨摇头。
“总不能是因为小女没将另一半棋谱背完吧……”
江聿谨不疾不徐地捏起她棋笥中的黑子，放在棋盘。刹那间死局有了活路。
他一边有条不紊地捡走被吃掉的白子，一边说：“姑娘输就输在脑袋里的东西太多、太杂。”
染素汐有些发呆：“小女知道的多，还成了错处？”
“知道的多并不是坏处。只是姑娘不懂得融会贯通、化为己用，所以你知道的越多，思绪越乱，越难找到正确的答案。”
江聿谨接过百杳递过来的药罐，“下棋之道，积累是其一，形势判断才是最终取胜的关键。”
染素汐垂眸，掐丝珐琅黄底红花小罐在他匀称的大掌里好看得紧：“这是……”
“玉露膏。”
染素汐瞪了瞪眼睛：“传言中可令腐肉重生、万金难得的玉露膏？”
“嗯。”
“您要给小女？”
“姑娘花容月貌，脸上若是留下了疤痕，未免有些可惜。”
江聿谨的语气很轻，若不仔细听，都要淹没在铃铛的声音里了。
染素汐愣愣地看了看江聿谨。
突然，她像是想到了什么，猛地起身，小跑到铜镜前仔仔细细地照去。
这一看不要紧，染素汐倒吸一口冷气，险些撅过去。
完蛋了！
她是瘦马，从小就被师傅灌输“脸蛋和性命一般重要”的理论。
现在好了，她的脸毁了，命留着也没用了！
江聿谨见染素汐的小脸从震惊到泫然欲泣，心下也很是惊讶。
她这是待在屋子里一整日，都没有照镜子？
染素汐确实是忘记照镜子了。
她满心想的都是侯府里这些关于生死的破事，以及二爷为何要这般……根本无暇顾及其他。
再加上，染素汐不擅长梳头，也不喜欢打扮，既然要躲在倒影楼不出去，她倒是省去了梳妆打扮的步骤，光明正大地偷懒了起来。
“玉露膏姑娘要吗？”
要！
她怎么可能不要！
染素汐忙又小跑着回来，将晾在江聿谨掌心上的玉露膏攥到手里。
然后，她忐忑地问：“二爷，玉露膏真的如传言那般神奇吗？”
“好用，至少应该不会妨碍到两日后的游湖。”
一愣。
二爷让她去游湖！？
染素汐的手指颤了颤，问：“这就是您之前所说的‘帮忙’？”
江聿谨淡笑着轻轻颔首，似乎不打算继续和她多说，起身向着二楼走去。
忽然间，染素汐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里，闷闷的。
到底是什么样的忙，需要她的容貌做衬托？
染素汐不受控制地回忆起之前的种种……
她第一次出府，凑巧地被青霄下了药；第二次出府，就碰着了紫鹃跟着江韶；还有白日里百杳所说的紫鹃去过芙蓉榭……
越想越心慌。
然后，她鬼使神差地唤了声：“二爷。”
已经行至二楼的江聿谨停下脚步，回身，越过层层台阶看下去，
染素汐立在楼梯的起始处，双手叠在胸前，紧紧地拧着玉露膏。
“姑娘还有话要同江某说？”
目光依然温和，声音里却带了些若有若无的冷峭。
一瞬间，染素汐滚到嘴边的质问的话就变成了一句：“小女想洗澡。”
俊朗的眉微皱：“姑娘说什么？”
染素汐小脸泛通红，和自己怄气地用小虎牙轻轻磨着下唇。
真的是要疯了……
可话都已经说了，临时改口又不大好。她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：“小女昨夜先被丁嬷嬷撕扯，后又拖去了那种地方……所以小女想洗洗……”
“上来吧。”
“上……上去？”
江聿谨说：“浴桶设置在了二楼。”
染素汐自然知道。
因为在江聿谨回来之前，她已经将倒影楼上上下下参观了无数圈了。
可是楼上，出了浴桶还有二爷卧榻。
他们孤男寡女共处一楼本就有些说不过去，若她还要在他面前宽衣解带，沐浴更衣岂不更是不合礼法了？
像是能听到染素汐心里的声音似的，江聿谨嘴角微挑，又道：“江某不看。”
冷不丁的，一句不经大脑的“谁信呢”在两人间炸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