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医院的人全都在这了。连须发皆白的老院史都被人搀扶着亲自出动。年荼赶在他颤颤巍巍跪拜之前喊了免礼,给他赐座。

    “多谢娘娘”,老院史神情凝肃,郑重地搭上年荼的脉,打起十二分精神来给娘娘看诊。

    其他御医都随侍一旁,观察她的脸色和精神状况,听她描述症状。

    听着听着,大家的表情都变得奇怪。

    怎么感觉娘娘只是受凉染了风寒啊……

    可来时的路上顺喜将事态描述得十万火急,看他的样子也不像作假,一入殿内看到陛下和将军那副癫狂绝望的模样,他们更是吓得半死。

    即便心里觉得皇后娘娘像是风寒,他们也闭着嘴不敢讲出来,都暗暗反思自己医术不精。

    无数双目光盯着那只苍老把脉的手,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了老院史身上。

    时间一分一秒过去,气氛愈发凝重。

    年荼的手都快僵了,鼻子也痒痒的,忍了又忍,还是没忍住扭头打了个喷嚏。

    站在她身边的宗守渊立刻掏出柔软巾帕,帮她擦脸。

    反正是老夫老妻,她什么不堪的样子他们都见过,年荼没那么多讲究,也不觉得羞耻,由着他体贴入微地伺候。

    她早已习惯。御医们却习惯不了。

    大将军化作绕指柔的画面,无论他们看过多少次,都觉得难以置信。

    几个御医忍不住抬眸多看了几眼,连老院史都下意识抬头——

    “年年的身体怎么样?”,刚一走神,陛下极具压迫的声音便响起。

    老院史浑身一抖,从椅子上噗通摔下地,“老臣无能……”

    空气仿佛一瞬间凝滞了。

    手帕在宗守渊手中化为裂帛,谈空凛眼前阵阵发黑。

    ……不会治?不能治?年年的病治不好??

    一想到心爱之人命不久矣,死前还要受一番病痛折磨,两名雄性只觉得心口像被活生生剖开了,恨不能以身代之。

    “老臣医术不精,反复诊了许久,依然觉得娘娘只是普通的风寒,查不出其他病症”,老院史面有愧色,俯首跪拜。

    他自幼学医,天赋卓绝,后来入了太医院,也很快就得到贵人赏识、先帝重用,做了这么多年太医院最权威的人物,对自己的医术向来很有自信。

    可陛下和宗将军都这般如临大敌,听说娘娘的病又是源于宝亲王的恶毒算计,想来绝不可能是风寒那么简单。他却只能想到风寒。

    “风寒怎么了……”,年荼至今仍在状况外,不解地东瞧西看,“难道我不该是风寒吗?”

    所有御医轮流诊脉一遍,说辞都与老院史相同。

    两名雄性的眼神愈来愈亮,隐隐燃起希望。

    冷静下来细想,宝亲王说的未必就是真话,也可能只是捏准了他们的软肋,诓骗他们,拿他们慌乱失措的模样来取乐。

    想到这种可能,谈空凛周身的气场都和平许多,吩咐御医开了治风寒的药就将人遣退,半跪下来攥住年荼的手,“年年,你今天出门,有遇到什么事吗?”

    年荼眨了眨眼,认真回忆,点点头,“安远侯世子跟我提起,安远侯听一个游商说南方似乎有很多人生病,甚至还有病死的……”

    这是今天遇到的令她最忧心的事了。

    “还有就是,我被一个人撞了一下,没受伤,他大概是不小心的吧”,她回想起乞丐狼狈可怜的样子,不免摇头,“他好像病了,没钱治,暗卫把他带去审了,可以顺便叫郎中给他治一治。”

    刚刚升起的一点侥幸心理磨灭了。

    谈空凛勉强撑着没有崩溃,拖着沉重的步子唤来暗卫首领。

    “那乞丐身上有宝亲王死士的刺青”,暗卫首领不敢抬头去看陛下的表情,闭目叩首道,“……他已经身殒。”

    还没来得及用刑,刚开始审问,那人就脸色惨白,张着嘴喘不上来,呼吸肉眼可见地越来越微弱,在他们面前断了气。

    高热、大汗淋漓,全身发抖……和宝亲王九成九的相似。

    所有人的心都坠落谷底。

    除了年荼。

    她皱眉听了半天,终于明白了伴侣们为何如此异样。原来是宝亲王算计她,想让她染病。

    “可我还是觉得我就是风寒呀”,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和脸蛋,是有点发热,但并不严重,“今天在外面吹了风,又在凉水里泡了半天,着凉了而已。”

    她的症状明显和那人不一样。

    而且,听暗卫首领描述的那些症状,好像有点耳熟。

    “……宝亲王得的听起来像是疟疾”,年荼在脑海里翻了翻知识储备,若有所思道,“是疟疾的话,他这么接触我是不会传染的。”

    “不传染?”,宗守渊耳朵竖了起来,“真的?”

    他无条件相信年年的话,但这次不一样,他担心年年是故意哄骗他。

    年荼诚实地摇头,“不是不传染,只是不会以这种方式传染。”

    疟疾不是流感,蚊虫叮咬才是疟疾的主要传播方式。

    可怜的老院史短短一晚上被折腾两次,刚退下没多久,又被召来,跟皇后娘娘探讨某种蚊虫传播的疫病。

    “老臣从前似乎有所耳闻,但没亲眼见过这疟、疟疾”,老院史努力回忆了一通,只能回忆起某本医书好像记载过,但不叫这个名字,他也不记得怎么医治,只记得一个蚊虫叮咬。

    “好吧,您回去再翻翻医书”,年荼没从老院史这得到什么帮助,叹了口气,决定不抱侥幸心理,“虽然我觉得我只是风寒,但从今天起我还是隔离吧,病好之前避免和外人接触。”

    万一判断失误,那不是疟疾,她也中招了,隔离起来还能少传染一些人。

    除了她,和宝亲王还有乞丐死士接触过的暗卫等人也都要暂时隔离。

    闲杂人等退出寝殿,余下两个雄性一左一右赖在年荼身边不肯走。

    年荼眯起眼眸,捏他们的耳朵,“非要留下?”

    这两个家伙,在认为她得了可怕传染病的情况下竟然跑来亲她的嘴!没有明说,却摆明了是一副要随她而去、绝不独活的态度。

    “你可是皇帝……你也是护卫一国的将军……”,她无奈地揉搓雄性们的脑袋,心中百味杂陈。

    何必为她殉葬呢?

    “皇帝有很多,没了一个总会有下一个”,谈空凛紧紧搂着她的腰,声音闷闷的。

    将军也一样,从来不缺。

    可年年就只有独一无二的一个。他们叼住了就不可能松口。

    宗守渊笨嘴拙舌,说不出漂亮的话,沉默地在一旁抿唇点头,忽然动手去解她的衣扣。

    这身衣裳是他替她穿上的,他剥起来也很轻松利落。

    “……干嘛??”,年荼心头的感慨万千霎时间消散,悚然一惊,扯过被子遮掩,“我还病着呢。”

    别是精神打击太过,真把老实人刺激成禽兽了吧?